第五章 联语缀句法
第一节 缀句之次第
理智之文,专精于纵面之起伏。故必先有上语,然后能属下语,以其先后相生,而上下蝉联一贯。不先有上语,则下语必不能圆转恰切,而机括矫强也。若情感之文,专注于横面之摹刻,景物之状写,情怀之抒发。固不必一定先属上语,而后能属下语也。
譬之修治园圃,凿池栽花,迭石疏泉。先疏其泉焉可,先植花栽树,凿池纵鱼焉亦无不可。要皆配置得宜,有条不紊,有诗情画意于其中,有美感艺术于其内。人之步履其地,自生无限之快感焉,斯为善矣。
故属联固自当先有上联,再属下联,但既有用意之后,则当先属下联之词句,然后再属上之词句。因吾人出笔,往往先作成者纯任自然,后成者,既为先成者所拘,为平仄排对所限,总不免稍有牵强杂凑,不能如先成之挺拔。
下联为本联最后之词语,若有稍露牵强痕迹,减杀读者之兴趣不少。虽上联如何劲挺,仍不免使人有美犹有憾之感。故不若先属下联,后属上联。后成者虽稍有强凑,而人且称其语句之奥雅。因无出言,即如此艰涩也。及读到对联,挺拔自然,必且以为善从属对,称能手矣。故老于此道者,其属构时,意则先上联,词则必先作成下联,后成上联。倘下联成,上联不能属对,再略移下联以配合之,期双双比对矣。此乃属联之不二法门也。若学到功深,机括已热,有上联不患无佳对,则顺序为之,亦自无害。然非凿轮老手,恐未易语此耳。
第二节 炼字炼句法
联语词句,既为无多之字以属成。苟有一字不能志其职,则全句为之减色。
昔人云:“吟成一个字,捻断几根须。”又云:“为求一字稳,耐得半宵寒。”“僧敲月下门”与“僧推月下门”,当时作者苦思半日不能决。吾人从今观之,“推”字较“敲”字,逊色远矣。以“推”字生硬,而“敲”字灵活,且音亦较响也。故着易“敲”字为“推”字,则此诗意味完全为之减杀。
欧阳永叔醉翁亭记,其“泉香酒冽”一语,原稿本为“泉清而酒香”,及以示苏子瞻,讽诵玩味之余,子瞻请易为今语,公欣然从之。至今观之,果比原语特别跌宕有神,老辣有味。以理言,本因泉清而酒始香,然以事势及文调言,则不妨进一步说泉香而酒始冽。何则?泉水在山,未必不因野芳之熏染而有微香,故挹之以酿酒,则酒冽。即无野芳可以熏泉香之理,而词章原则,故可本夫主观,不必顾虑客观,而加倍写法,谓其芳香,亦无不可也。
他如范仰淹之《严先生祠堂记》“先生之风”句,初作“先生之德”。及公之从事李君,请易“德”字为“风”字,便成铁板铸脚,莫可移易。此古人经营一字之苦有如是。而谓浅学如我辈,能率尔操觚,不求其当于心,以即于安也哉。
至炼字之法,固本夫作者之天才与机心,而其要则在回环讽诵。凡作成之句,读之若犹有未安,虽一时不能知其症结之所在,孰一字当易,孰一字不当易,或自心以为必系因某一字之未惬,苦思以易之,仍不能得,则其咎必不尽在此一字,其中必犹有未尽相街接。故无论如何易此一字,终不能有慊于吾心。诚以“文章千古事,得失寸心知”。其凡有未安,即其间之词句,有所未安也。易之之法,舍讽诵外,无更善焉者。因天才机心,本诸天授。人工之法,则讽诵可有自然而然之妙。学者试自回溯所历,当知吾言之不谬也。
又构成词句之各字间,其位置之或上或下,有时难于意义无大殊异,然于神情音响,则有莫大关系焉。彼杜老“香稻啄余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凰枝”之句,本作“鹦鹉啄余香稻粒,凤凰栖老碧梧枝”解,但一经如此掉换位置,则诗之价值,便有上下床之别矣。故必“香稻啄余鹦鹉粒,碧梧栖老凤凰枝”始觉语气老横,声音宏放,字字名贵,语语皆香。
又本人曾代友人撰挽第四集团军总部经理处廖科长权一联云:
君几度岭月湘云,挽粟飞刍,病骨尽凋新鬓绿;
我亦从枪林弹雨,横刀杀贼,血痕犹认旧山青。
初稿末两句,本一作“病骨尽凋新绿鬓”,一作“血痕犹认旧青衫”,再三讽诵,总觉音韵不甚飘逸,色彩亦不甚鲜艳。回环吟咏,始怡然惊觉,易为今稿。仅移一字之位置,便觉特别悠扬有致,鲜艳无伦。个中妙诀,虽当事者,亦莫喻也。故无论字句,唯一妙法,固贵神思摹写,亦仍须口(月忽)以吟咏。“文入妙来无过熟”,诵读之功,如此其大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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