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学生文艺丛刊》：春暖堂联话（李怀清）

对联之较长者，每不能铢两悉称，或拖沓寡味，不能令阅者醒目。兹录《南通师范校友杂志》有何祖泽挽丁师宗一联，一气呵成，无瑕可指。其联云：

高贤猿鹤，厄运龙蛇，人事又谁能逆料，回忆没前一日，邹衍谈天，言霏玉屑，侯葩问字，迷指金针，函丈追随，此乐诚欢然无间，岂意深宵小别，顿判幽明，念长逝者魂魄，含私恨以靡穷，最难堪膝前孤露，身后萧条，堂上悲哀，闺中涕泣；

湘水吞声，沪滨归骨，吾党亦胡以为情，犹记暮春三月，花飞野寺，古渡横舟，月暗空山，禅房联句，胜游如昨，当时且相约重来，何图往迹成尘，伤怀今昔，寻生平于想像，感旧物而增欷，宁复见阮屐徘徊，嵇琴激越，兰亭觞咏，陶径流连。

首阳山夷齐庙有联云：

君父未亡，忍饥那可遽死；

干戈不靖，惟让乃可息争。

又江都史阁部祠联云：

生有自来文信国；

死而后已武乡侯。

上二联颇见警炼，均足为死者生色。当今之政客军阀，朝秦暮楚，若覩此联，吾不知其亦有所动于中乎。

如皋冒刘氏挽仲兄联云：

椿萱忽早逝，幸棣萼相煇也，喜埙篪可奏也，艾畜三年，疾望能瘳，回忆膏泽频施，无限深情怜弱妹；

药石叹空投，其医生之误邪，抑沈疴莫治邪，缠绵一载，我终不释，竟使雷音顿杳，从今何处寄元方。

又姚敬亭挽胞弟子宾联云：

今竟长逝邪，功名何在，性命何存，雄心壮志，不死不休，一霎时皆空，可怜弟弟；

后悔莫追矣，老母在堂，病妻在室，幼女孤儿，无知无识，百般事未了，难煞哥哥。

骨肉深情，跃然纸上。虽素不相识者，读之亦觉怅然而涕下。

武陵岳王墓前，后人题联甚夥。尝记中有三联云：

（一）

专制杀英雄，千载何人雪国耻；

横流遍宇宙，九州何地哭英魂。

（二）

天下太平，文官不要钱，武将不怕死；

乾坤正气，在下为河岳，在上为日星。

（三）

精诚与松柏同坚，万古昭昭，公自大名垂宇宙；

庙祀共湖山并寿，寸衷耿耿，我为时世悼英雄。

三字含冤，千秋忠骨，躯壳虽湮，精灵犹存。反复诵读斯联，有不肃然致敬者乎。

今年五卅周年，海上开会追悼殉难诸烈士，挽词如雪片交飞，不胜缕举。最佳者如：

（一）

不争自由求平等，觍颜以生，纵生亦耻；

为救中华抗强权，流血而死，虽死犹荣。

（二）

若军阀只为利虐民，元恶不除国家恨；

惟学生能以身靖难，义气应留史册光。

（三）

愿驱十万横磨，笑谈渴饮匈奴血；

回溯五卅惨剧，楚些同招烈士魂。

（四）

苦雨凄风，滚滚江流咽黄歇；

五月卅日，斑斑血迹忆苌弘。

（五）

慑彼三洲帝国魂，岁岁作牲，祭他五卅英雄血；

留兹几点黄儿泪，年年此日，灌我中华革命花。

（六）

国家尚可救，倘能万众齐心，自然种瓜得瓜，种豆得豆；

公理复何存，愿为五卅雪耻，惟有以眼还眼，以牙还牙。

（七）

去岁今朝，牺牲了多少英年，造此二十世中华流血史；

江东河北，连接好几次屠杀，促成四百兆民族未来革命功。

（上下字数不一样，存误）

（八）

死重太山，人谁无死；

生为牛马，誓不偷生。

综观以上诸联，均慷慨激昂，痛快淋漓，字字是泪，字字是血。令阅者毛发悚然，同仇敌忾之念，油然而生。

悼亡联贵乎真挚，如字字见血，凄人心肺。即未谋面者读之，亦不禁掬同情之泪。余尝见悼亡数联，缠绵悱恻，百读不厌。特录如下：

（一）

如此艰辛，知卿必死，所恨者夫妻十六载，眉皱未舒，顿教夜榻风凄，梦里时惊儿觅母；

几经飘泊，于我何堪，今已矣云水数千程，归期难卜，从此秋砧月冷，天涯应叹客无衣。

（二）

尚忍言哉，但看举室长号，汝何可死；

而今已矣，只为一肩重任，我且偷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