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游菊潭试作联

神游菊潭试作联

杨 旭

河南省西峡县丹水镇，是我生于斯、长于斯的地方，自初中毕业，到县城读书，又到更远的市里求学，再后来又回到县城工作，结婚生子，踏着日出日落的节拍过起了日子。生活多半是无趣无聊的，平时忙于奔波换些碎铜，赊米买面，养家糊口。总也贼心不改，忙里偷闲看看闲书，偶尔涂鸦些不疼不痒的文字，装些风趣，且能假装把自己陶醉。我本就是鲁迅先生笔下现实版的阿Q，也算是有些意思的主儿。自从十五岁走出初中的校门开始，家乡便成了故乡，成了总是在梦中回归的地方。这里有我的童年记忆，少时的诗和远方的梦想与抱负，曾先后为故乡写过几篇文章宣泄内心的情思与感慨。

我曾经的文学梦就萌生于家乡的菊花山。曾经为文学痴过狂，用心写散文，二十六岁加入了省作协，也出版了散文集。早些年，作家或作者都喜欢为自己起个笔名，我也不甘示弱，自号菊潭散人。曾有南方的道友，进京开会专门到琉璃厂为我治了一方菊潭散人的篆字印章。菊花山旧称菊潭，古时因山上盛产菊花而得名，山菊品种古老，是中国菊花的发源地。山腰有石洞，洞内有泉坑，旱不涸，涝不溢，又名菊花潭，俗称不老泉。泉水清澈甘甜，能祛病延寿，《风俗通》载:&“其山有大菊谷，水从山下流出，得菊花滋液，味甚甘美。谷中三十余家，不复穿井，皆饮此水，上寿百二三十，中寿百岁，下寿七八十。&”这里的菊花和菊水还被载入了《抱朴子内篇》《水经注》《汉书地理志》《太平寰宇记》《荆州记》等古书典籍里，而名扬四海，旧时文人雅士都慕名而来，以游历此神山为人生一大快事也。相传葛洪、郦道元、李白、白居易、孟浩然、贾岛、苏辙、司马光、元好问、李蓘、李荫、彭而述、高以咏、杜士俊、许评，宝鼎望等文人雅士都在此留有诗句。自元以降，为纪念唐宋时期菊花山的盛况，人们在山上修建了三寿洞、李孟祠、七高祠、冷水寺、祖师宫等建筑。金元之际，著名诗人元好问在任内乡县令时，在菊花山下的白鹿原置新斋一所，居住三年，为母丁忧。据传菊潭山下丹水河，旧称菊水，古时水可泛舟，有一金菊藏于山中，夜里可发出灿灿金光，倒映菊潭，月夜荡轻舟，观金菊，品美酒，丝竹管弦轻弹，成为文人雅士的游玩之所，并冠以&“菊潭秋月&”，被誉为旧内乡八大风景之一。

一日在书房内陪儿子背唐诗，背至李白的《黄葛篇》，我想到我的故乡菊潭山。我就教了儿子一首太白先生在菊潭留下的诗句，儿子读一遍就记住了。又缠着我讲菊潭山上幽香的菊花和神奇的潭水，我谈得滔滔不绝，儿子听得如痴如醉，仿佛丢了魂儿。末了，儿子来了一句，让我给菊潭山题写一副楹联，了一番风雅，也是快事一桩。呵呵，刚上初中的儿子，也想装些风趣清雅。正应了古话：有其父必有其子也。我说菊潭风景优美，古迹悠久，历史浩瀚，历史名人众多，仅保留下的诗句就不下几十首，此联定能写得洋洋洒洒，才情四溢，就来个百字长联吧。儿子一听，眨巴眨巴眼睛，诡秘一笑，应声道：&“大海捞金针，高山捡片玉，那才有味道，有劲道。咱不来百字联，就来个七言联考考你吧。&”吓我一身冷汗，难了，难了。

少时读过明魏学洢的《刻舟记》，称明有奇巧人王叔远，在径寸之木刻出了舟船，并且在船上又刻出了宫室、器皿、人物，以至鸟兽、木石，罔不因势象形，各具情态，就连其船背上的题文&“天启壬戌秋日，虞山王毅叔远甫刻&”，都能清晰可读。此乃神人，能巧夺天工，放到今天也是大国工匠的硬角色。以小容大，以小见大，是刻舟记的高妙之处。看来这次写联，只能在众多素材中，找出最精华的核心部分用之，化零为整，舍十取一，以一见十，以一叶见整秋也。七言，上下共计十四字，要字字精练，惜墨如金。诸如铺垫、排比、连续、重叠、反复、递进、反问、假设等等一切修辞手法都将无处可施。细细思量，菊潭如其名，两样东西最重，一为山上的菊花，一为山腰的潭（泉）水，就定下一比写菊香，一比写潭水的创作框架。一直想到天黑，也没寻出如意的句子，晚饭外出散步，依然无果。只能带着遗憾上床，辗转反侧，迷迷糊糊入梦。半夜起床入厕，浑浑噩噩，一头撞到门上，头脑灵机一动，吟出一联：

菊香万古浩然醉；

潭水一觚太白狂。

上联写孟襄阳醉菊，下联写李太白豪饮。李白和孟浩然是游历菊潭山文人中最出名的两位重量级诗人。并且是有史记载的。玄宗开元十七年，踏着深秋落叶的孟浩然骑着一头小毛驴来到菊潭山，写下了诗句：&“行至菊花潭，村西日已斜。主人登高去，鸡犬空在家。&”无独有偶，时间来到第二年。即玄宗开元十八年的秋天，大诗人李太白与文友崔宗之同游南阳白河后，又一路向西来游览菊潭山，开元二十八年又重游菊潭，写下了诗句：&“时过菊潭上，纵酒无休歇。泛此黄金花，颓然清歌发。&”后人为了纪念两位诗人，还在山上修建了李孟祠，据传：&“祠中有李白孟浩然塑像，仙风道骨，神情怡然，笑容可掬，二人对奕小庭，太白饮菊潭甘茗，边举棋边默思，浩然思着凝视，以静制动，一室娴静坦然幽雅之气，神态举止，传神入化。&”后又有人修建了七高祠，据传是纪念游历菊潭山的李白、孟浩然、白居易、贾岛、苏辙、司马光、元好问等七位高人，翻查旧时的地方史志记载，却称是纪念汉韩嵩、唐元结、吴荺、金元陟古先生、张经明、李从今、李宗木等七位与菊潭山有关联的本地诗人。俱往矣，而今只剩下山腰间的上寿洞，和里面圆形的石泉坑，不涸不溢，不言不语，年年岁岁，岁岁年年。

上联写孟襄阳陶醉在菊潭山的菊香里，也便有了吟诗的文情雅志。下联写李太白在菊潭山上豪饮一觚潭水，也可能是用潭水酿出的一觚菊花酒，纵酒无休歇，也便一觚接着一觚豪饮，最终把自己醉倒在一觚酒香里，也醉倒在一觚菊香里。李太白的纵酒无休歇之句的一个 &“纵&”字，用的极其妙也，见其心性，仅从一个纵字就能弄明白，诗仙为什么能写出&“飞流直下三千尺，疑是银河落九天&”的豪迈之句，一切皆为豪迈的性情所致。故我在联末用了一个&“狂&”字，正应合了李白的&“纵&”字。当然这里的狂字，不能放到最庸俗的寓意层面，理解为狂傲、狂大，而是一种性情无限豪迈豁达，神思无限空旷，大到可以云游九天之外，不在三界内五蕴中。

我顺手把联句放到微信圈里，很快远在辽宁的青青子衿联友给我留言：建议将下联的&“太白狂&”改为&“白也狂&”，&“白也&”对&“浩然&”，虚词对虚词，别有一番风趣在里面。我一品，果然有些味道。不知读者买不买账。

值此看窗外天已大白。一个无眠之夜。一副七言之联。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交上儿子布置的这份考卷。